出診急救醫案稟恩師 A Narative of a TCM Emergency Rescue Case Report to My Instructor Prof. Song

敬愛的宋師及師母, 問安:
感謝老師的鼓勵和支持! 在每每遇到難解的醫案時, 便時時期望 “此刻若有吾師在側指導, 不知有多好!”, 也慨嘆“書到用時方恨少”之心力有時而窮. 但, 能再得到您的新年鼓舞, 這比任何形式的幫助都更能令學生再接再勵, 信心倍增.

昨日(02/13/2011), 學生應友人之邀, 到南部某醫院去探視他的母親. 到達時, 友人之母已入昏迷狀態, 上了氧氣罩了, 醫院方面也已告知搶救意義已不太大了; 但友人在與渠兄姊商量後, 仍願由學生一試(此時的脈象及基礎生命體徵仍提示尚有可為之機), 藉鼻飼管給藥, 但必須“偷偷地進行”, 不能讓院方知道. 在幾經折衝並設法尋求合適藥房後, 已經又二個小時過去了; 就在這過去的二小時間, 正準備在友人家中煎藥時, 電話頻響, 家人告知患者突然心跳急速下降, 詢問是否搶救? 友人堅持告知家人, 請院方用強心針及吸氧設備, 先“留人治病”!

想不到天候的變化, 對生命影響如此之深之快! (當另為文論述) 下午二點多到達時, 氣候温和如春暖花開; 而在人事溝通及地區往返過程中, 天氣驟變, 氣温直降, 又變成了嚴冬冷冽—當然, 對其他地區而言, 攝氏十度左右不算什麼, 可對亞熱帶近熱帶的臺灣南部而言, 平時的二十多度近卅度的氣温, 這十多度的温差, 連反應較遲的植作物都受了極大影響, 可何況是人? 再更別提是在生死邊緣掙扎的生命呢?...

待得藥煎成, 再送達醫院病房時(渠家距離醫院需30~40分鐘車程), 見他的家人已焦急地在病房區附設的治療室外(没有送到ICU中心, 因為家屬已不願再增加他們的母親的苦痛了), 等候我們回來; 而此時住院醫師也向家屬解釋並要求做出決定, 但仍舊是“已到肝腎衰竭階段, 即使能搶救回神, 也無意義了”; 友人們在等候住院醫師及護士出了治療室後, 才開始“敢放膽”地鼻飼喂服準備好的中藥湯劑(學生乃依照欽安扶陽固脫理法, 運用仲景四逆湯、回陽救急湯及張錫純氏敦復湯等法, 以大劑製附子為主方, 參考山西李可老師“破格救心湯”等組方), 每次用10~15毫升, 約每5~10 分鐘頻頻灌服, 同時請家屬均勻有律地按壓雙內關及雙湧泉穴. 與此同時, 監看基礎生命體徵監視器. 因友人略知把脈, 也建議不忘摸脈(雙手寸口脈及脚盤趺陽脈), 以做比較參考. 學生因非家屬, 無法一直待在室中, 但也一直在室外陪伴; 除了監看實際執行狀況外, 也一直觀察患者及生命徵象監室器變化狀況, 更能給友人及其家屬醫學專業性及精神上等的支持.

第一次灌藥後, 約略過了十分鐘, 監視器上的心率及血壓狀況變化, 起伏之間, 宛如身坐雲霄飛車一般, 79, 85, 109, 87, 93,76; 血壓却僅有45/2~3之間. 家屬在徬徨間, 望了望學生, 乃再示意繼續喂服. 又過了十多分鐘後, 似乎心率波動稍微緩和一些, 但也還在80~140間動盪著; 而血壓却有了微往上升的徵象: 45~50/15~25之間. 很好的鼓舞, 至少, 中藥灌入後, 没有用到虎視眈眈在側的心臟電擊器! 屬意之下, 續進湯藥.

家屬如此喂藥情況, 像是在與院方捉迷藏一般, 你走我喂, 躲躲藏藏, 畏畏縮縮; 而在一旁的學生, 却是百感交集, 心緒莫名地激動: 在這樣的生死交關時刻, 運用這樣的手段, 為的是能希望設法挽回細若游絲的垂危生命於萬分; 而這樣子的場景, 却由不得學生做主半分! 生命的消逝, 可能就僅在指間而已! 須至幾何時, 方能有更大的空間, 能自主而自由地協商研討, 膽大心細地辨治處方, 細心周密地針藥同施, 解人疾苦?!

分心間, 只見友人們還是不離不捨地低聲輕呼渠母, 手上亦不停歇地按壓諸穴, 每隔10分鐘即喂服湯藥…學生自覺慶幸, 能得友人信任和配合, 並能親視此過程的專注和親情; 想想, 即使再有天大的委曲, 也足夠彌補其憾了! 再回神後, 協同友人之妻取來湯劑, 交由他們處理; 也再三叮囑, 事謂盡己, 餘則交由天了.

待至八點半, 因需北返; 最後一次再摸患者脈象, 雖監視器尚可: 血壓69/25, 心率約在80~120間波動著; 但雙尺脈仍極微弱難尋, 所幸的是, 趺陽脈原不可摸及, 此時稍有微弱訊息…太好了! 在過去近一小時却如同年餘般的時間內, 院裏護士僅進入稍作巡視, 電擊器擺在室外包好地未動, 住院醫生也再没過來; 而病人似乎回應著家屬的急救和親情, 也似穏定; 家屬們同心協力地按壓搶救, 也有了稍息的空間, 並能理出一套配合規律, 甚至交班及換手起來, 情緒也安定許多. 我該回北了. 再作細瑣交待後, 轉往高鐡站回臺北.

濛濛中睡去, 在高鐡車上; 抵臺北後, 轉搭捷運回南勢角新居. 不料出站未到家前, 手機聲響, 是友人之妻來電, 告知: “我婆婆剛剛先因呼吸停止, 接而心臟停止跳動而過逝了!” 哽咽聲接續著, “謝謝你陳醫師, 能下來幫忙……” 此時, 時間約停在晚上十一點十五分左右.

人力有時而窮! “藥醫不死病”—華陀先師亦說”非陀能起死人也”, 而欽安先生在其著作中也提及:”十中僅能救及四五而已”; 隨著年歲漸長、見識漸多, 學生才更能體會, 前輩苦心及其中所透露的慈悲憫人、勠力而為的專業能力和醫家仁心. 也因此, 學生才敢勉為其難, 努力以試了.

今天, 友人傳來乙封電子郵件, 正好為學生給 吾師您的報告, 作個註脚: 

一. “…關於我媽的病與尋求治療的過程,回想起來, 真的有太多環節, 因為人和的部份,也就是我的粗心、判斷錯誤、遲疑....等等因素而誤了很多好機會.

現在我才真正了解, 陳醫師當時說我媽是風中殘燭的實際狀況是怎樣, 也讓我知道對待疾病,尤其是重病真的是如履薄冰. 

昨天您開的方子真的有起作用,我媽的狀況曾好到血壓呈121,45,我心得意的想,等我媽好起來,真的會改變很多事情,影響很多人的觀念; 後來我聽到我媽呼吸聲似乎有痰,護士告訴我, 那是那種情況下正常的代償現象,但我仍堅持請她抽痰,還頻率頗高的抽了四五次,導致出血,我還看見她口中出現血塊,最後她出現呼吸困難,停止了呼吸, 最後才心跳突然從100多降到20多, 救治途中護士還為我媽打了抗生素,本想阻止他,但又縮手,不知是否也影響了她的救治?......

這是我第一次, 為一個生命內心的期待起落這麼大, 想說不要有遺憾, 錯失救命的機會,卻也造成另一個遺憾…對一個生命投入這麼多關注, 原來是感情上、心理上頗沉重的負擔. 不過想到很多人, 可能也都對別的生命有過遺憾,我也就坦然接受, 人生難免要抱著遺憾的.

不過對於您能夠南下一趟, 為我媽做這麼多,我也能請得動您,我是了無缺憾,真的很感謝您……”

二. “…關於我媽急救時的血壓部份, 高壓與低壓並不是同時出現121,45; 高壓121我記得是配上低壓約20或是30幾; 而低壓45配上高壓大概60幾;

但我記得左手有把到關脈出現心跳一直不甚穩定;

關於藥效, 我想信書上的記錄與我媽當時的反應, 都呈現是有效的……”


以上
受業
明魚敬上
於中和新居安明居(地山明魚書院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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